1947年2月,莱芜战役刚刚落下帷幕,夜色里寒风直灌军帽。押解俘虏的队伍中,一个中等身材、两鬓花白的校官步履沉稳,尽管双手被捆,腰板却依旧笔挺。解放军战士好奇地交换眼色——谁能想到,这位落入囹圄的国民党军少将,20年前曾是秋收起义的参谋长。
“小韩,你怎么走到了对立面?”一名押送干部忍不住低声问。对方停了半秒,苦笑一句:“世事无常。”短短五个字,道尽曲折。

韩浚,1894年生于湖北黄冈。黄冈水深林密,绿意盎然,却也多匪患。少年韩浚见惯欺压,嫉恶如仇,常拿竹棍追打乡绅家仆,这份锋芒后来被时代挟裹,直接把他推向革命洪流。1915年秋,他考进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,随后转入黄埔一期。孙中山亲自颁发的入学训词挂在礼堂,激荡着年轻人的血液。
1925年春,他与陈赓、蒋先云等人被党组织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。半年时间,战术、政治、俄语轮番灌输,韩浚与陈赓常在宿舍楼顶对月长谈,立下生死约:学成归国,誓为大众谋解放。
回国后,北伐炮声震天。韩浚在叶挺独立团担任营长,屡立战功。然而1927年4月,蒋介石清党,江汉之间血雨腥风。身处张发奎部警卫团的他暗中协助卢德铭策划出走,企图北上南昌与周恩来部会合。那年夏夜,两人借着探亲名义率部离营,一路疾行至武宁,却扑了个空——南昌起义部队已撤离。

更糟的是,张发奎派重兵穷追。为甩掉追兵,他们边打边招募工农,在江西深山里拉起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第一师的雏形。此举,后来被不少史家称作秋收起义前夜的重要火种。
8月末,两人冒险潜回武汉寻找向警予。向警予安排联络,重接党组织,指示他们重返赣北发动农民。然而下一刻意外降临:唐生智部队突袭车站,二人同时落网。卢德铭幸运越狱,还赶上了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秋收起义;韩浚则在军法监狱里熬过73天铁窗,出来后,整个组织早已人去楼空。
失去坐标的他南下广州投奔陈铭枢,接着又一路流亡上海。生活逼仄,理想灰暗,旧同学递来烟卷,他只是闷头沉思。1931年,蒋介石撤销对“黄埔系散兵”通缉,抛出“同学互助”的橄榄枝。韩浚犹豫再三,终究拗不过现实,接受了中央军校政治部教官职务。从此,人生轨迹拐了大弯。
抗战爆发后,他率旅参战台儿庄、徐州,负伤三次。战场上,他打得凶猛,对日军深恶痛绝;战场外,却越来越听不进进步同僚的劝说。1945年日本投降,他升至整编第五十五师师长。历史给过他回头的窗口,只是他没有抓住。
解放战争燃起,他隶属李仙洲集团,驻守莱芜。1947年2月,华东野战军以迅雷之势合围,三天两夜,阵地连环失守。李仙洲命令韩浚突围求援,他带着残部拼死冲击,却在羊里镇被截住。枪声停歇时,弹尽粮绝,人已成俘。
消息传到东北,陈赓短促地叹气,立即写信给前线:“老友迷途,可教可救,请优待他。”陈赓了解韩浚——骨子里并不反共,只是被战火与窘境带偏。管教处迅速为这位特殊俘虏安排学习班,配发《新解放日报》、历史刊物,甚至还给他留出练字的毛边纸。
不得不说,韩浚在反思上比大多数俘虏走得更快。几场讨论,他直言当年脱离党组织是“心急又心软”,对蒋介石的依附是“求生更求位”,而参与内战则“违背初心”。他说这话时,神情不悲不亢,好像终于把压在心口的石头抛进了井里。
1949年春,他被送往华北某学习所继续改造。每逢周末,他常与监教聊黄埔旧事、苏联课程、北伐经历,言语间承认新政权代表历史方向。陈赓的求情信后来递上中央,档案上批示:“可贷一面之功,严肃教育,观其后效。”
1952年12月,政务院发布宽大处理决定,韩浚位列首批特赦名单。离营那天,他向警卫深鞠一躬,“我欠人民的债,会用余生偿还”。此后他定居华中,闭门著述《中国抗战西南战场札记》,对国共双方都有客观评价,学界反响不小。
从秋收起义参谋长到国府将官,再到战俘、被特赦的平民,韩浚的折返线拉得极长。命运并未给出简单答案,却留下一点启示:在动荡年代,立场选择往往比军事才能更具决定性;而对个人而言,承认错误、及时回头,永远不算太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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